《礼记·内则》里说：“三月之末，择日，父执子右手，咳而名之。”孩子生下三个月后，当爹的握住孩子手起名字。“咳而名之”的“咳”跟气管炎没关系，意思是“笑”。理解成咳嗽也行，中国小孩乳名多用叠字：豆豆宝宝东东瓜瓜……就是因为咳嗽一次没说清。若此爹还是磕巴会怎样？那就“范范范玮琪”了。古中国的医疗水平十分低下，幼儿的死亡率奇高无比，即便是民国，婴幼儿的护理也不敢恭维，徐志摩“轻轻的我走了，正如我轻轻的来……”就是写给他早夭的大姨子和大舅子的。徐先生的丈母娘、陆小曼她妈，一辈子生了9个孩子，前8个都88了，只陆小曼独活。生孩子是风险投资，没人愿意项目刚刚成型就被没收。迷信的古人认为这是妖孽在作怪，是邪恶势力没收了孩子的性命。这种心理反映在起乳名上，衍生出几大系。
其一，“我不是人”系。把小孩的乳名叫成动物，逃避催命鬼“捉人”的厄运。此系代表是伟大的努尔哈赤家族。努尔哈赤就是乳名，本意是“野猪皮”。他父母希望他像野猪皮一样坚韧不拔、耐穿耐磨。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，意思是“小野猪皮”，雅尔哈齐是“豹皮”。三兄弟名字都不错，冬天不用交取暖费。下一辈名字还离不开动物。努尔哈赤的儿子多尔衮，意思是獾，阿敏儿子固尔玛浑是野兔，嫡长孙杜度是斑雀，外甥库尔缠是灰鹤……爱新觉罗家族门牌四个大字：禁止投食。
其二，“别招惹我”系。中国人认为名字是身体的一部分，若名字强悍无比，命运也会威猛异常，恶鬼不敢招惹。于是一群猛兽名闪亮登场。南朝刘宋南阳郡公鲁宗之的儿子乳名叫“象齿”，晋黄门郎王彭之乳名“虎豚”，晋朝建威将军桓嗣乳名“豹奴”，王安石乳名“獾郎”，司马相如乳名“犬子”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乳名“佛狸”，北魏武都王文弘乳名“鼠”……一套“斗兽棋”凑全了。
“不是人”和“别招惹”两系打乱重组再补充，能凑出十二生肖：宋朝礼部尚书陶谷乳名“铁牛”，东晋王导乳名“阿龙”，元朝大将刘嶷乳名“黑马”，宋孝宗赵奋乳名“小羊”，自居易小弟白幼**名“金刚奴”，唐高宗李治乳名“雉奴”，其弟乳名“猪儿”……差蛇。许仙，借您贤妻一用？
有趣却无用。自居易的弟弟白幼美，乳名刚猛霸道，唤作金刚奴。但很遗憾，没到能在帝国大厦打飞机的年龄就早夭了，九岁。
其三，天派到人间下基层做人的“我有来头”系。葛洪在《神仙传》里说，李耳的母亲怀孕时梦见一颗大流星撞入怀中。这颗流星应该是哈雷彗星，因李妈梦后，足足72年后李耳才出世。生下来就满头白发，故取名“老子”。这个乳名不错，确实躲过了索命无常鬼，老子大约活了100岁才老死。与其经历类似的是春秋的晋成公。他的母亲怀孕时梦见个神仙在他屁股上签名，生下后发现屁股确实有黑字，于是乳名“黑臀”。《国语·周语》这样记述：“其母梦神规其臀以墨。”具体写的什么字没说，大概是“阎王饶命”。
另有些乳名啼笑皆非。白居易喜欢李商隐，说自己死后如能投胎给李商隐当儿子，死而无憾！说完就死了。不久，李商隐真生了个儿子，李家当然认为是白居易转世，李诗人考虑到自居易的遗嘱，再考虑自己的姓氏后，又希望孩子长大后继承自己的才华，做个冰雪聪明灵心慧质的诗人，于是给孩子起名叫“李白”。“李白，大诗人，我儿子！”此言一出，诗仙家人的情绪开始不稳定，李商隐怕挨揍，在白字后面加了个“老”，叫“白老”。效果如何？白老长大后成了唐朝著名白痴。温庭筠曾调侃他说，你丫这么蠢真是自居易转世？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南朝左卫将军范晔的乳名。范哗的母亲怀孕时上厕所，一蹲，范晔出来了，没接住，往下掉，咣唧砸坑砖上，一脑袋大便爬出来。为纪念这传奇的出生经历，家人考虑很久后叫了“砖儿”。家人放弃了“屎儿”，范晔这辈子却没躲开过屎，一生与“史”纠缠，《后汉书》就是他写的。
写到这，想起我表弟的乳名“波波”。我认为这是最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“乳名”。“乳”者，breast也。波波嘻嘻笑：“最恰当该叫‘mimi’吧？奶奶的！”